〈Failure Achieved〉
當年的演技課上,其實沒有太多期待只是來教幾項實用理論與工具的老師,在年輕偶像的心底,所留下少數一句重要的話是這麼說的:演喝醉的時候,不是想著怎麼走得東倒西歪,而是要努力走出一條直線。
以此類推,可愛的形象來自不承認可愛,喜歡的定義用一點冷淡佐以一點留心組成,像乾淨俐落地用微波白飯搭配泡菜,簡簡單單就形成一餐。李知勳應該算得上專家,權順榮想,雖然在情境劇裡頭總忍不住笑,但沒能憋住笑意也是一種演技,李知勳用最透明的方式詮釋Woozi。
因而最真實的李知勳,好像總是在健身房裡才能找到——或躺下來專心致志推起槓片,或站在他身後把嘴唇抿成一條線,留意何時要出手幫忙補一點。
其實很迷人。絮絮叨叨講著重量、肌群、姿勢差異,一旦權順榮走了神就會皺起眉頭像不滿的小動物;時常要求自身最多的李知勳,在那些時刻也學會要求權順榮多給點什麼,所以很真實。
本來就是有點任性的人啊,可能是獨生子的關係吧。權順榮心裡這樣想,偶爾調侃地說出口,換來李知勳一句「那不然你滾吧」。
真的滾蛋的話知勳尼會傷心的,三十歲的權順榮掌握精湛的解讀技巧,不像二十出頭容易聽了表面意思就搔搔腦袋走開,手臂順理成章伸過去撈李知勳要抱。
如果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場,李知勳是不會反抗的,頂多抽抽鼻子發出無聲的抱怨。
簡直像貓又像狗,反正就是小小一隻的動物,要表示反對甚至用不上言語,一個表情就讓權順榮明白。然而小動物是強大的,物理性的力氣是一回事,海一般沉穩冷靜的心,總在匆忙混亂的場合將他打撈起來安放。
當然嘴上是不饒人的,李·免費教練·知勳雙手抱胸挑著眉毛扭頭問權順榮,還練不練了,來健身房難道是為了要抱抱嗎?
「再一個就好⋯⋯」
「那引體向上吧?」李知勳上下打量、李知勳捏捏他的肩胛、李知勳點點頭,給出了菜單:「三組八下。」
「有沒有獎勵?」
「是你的背又不是我的。」
「可是知勳也有享受到——」
要不是晚間十一點的健身房稍顯冷清,大概就不是從八下加到十下能夠收場的事情。權順榮發出吃痛的嘶聲,撇著嘴角揉那塊被李知勳狠狠掐了一下的後頸肉,認命地往單槓走去。
掌心抓上單槓的橫桿,挺起胸口、收緊背闊肌,再將身體的重量往上拉,熟悉的動作一氣呵成。李知勳坐在後頭的器材上,起了興致要幫權順榮錄影。
從鏡子的反射中看得見那人穿著短褲的腿晃啊晃,彷彿這就是他們這幾年再沒去成的遊樂園——飛輪是旋轉木馬的木馬、單槓像摩天輪升升降降、高位下拉的滑輪形成海盜船擺盪的線條。
對李知勳而言,似乎這樣便足夠,透過想像力形成宇宙,在其中覺出一點重複的趣味。
「哦姿勢不錯。」組間休息時摯友比出一個大拇指。
「去當教練吧知勳씨?」
「好麻煩。」
李知勳皺成一團的嫌棄表情太好笑,權順榮咯咯笑出聲,被肚子餓的人瞪了眼要他別偷懶,休息夠了趕快把最後一組做完。
「能不能八下就好?」
「不行。」李知勳義正嚴辭地哄騙他,「十下,做到力竭啊你可以的。」
「不可以啦⋯⋯」
怎麼會不可以,你不知道力竭的意思嗎這樣破壞肌肉才會修復、修復才會變得更強,好看的背肌來自毅力啊權順榮。又是李知勳那套「我是對的」的滔滔不絕,權順榮扁了扁嘴再摸摸鼻子,不曉得第幾次被說服。
說到底,李知勳的正論與歪理的比例大約是一半一半;但太理直氣壯了,畢竟李知勳以那麼真誠的語氣誇過權順榮是大明星,所以,如果用相同口吻聲稱權順榮可以倒立走路三百公尺或水中閉氣十分鐘,他可能也會一不小心就相信吧。
稍微超過極限一點點的組數,掛在單槓上的權順榮感覺整個背都痠痛,咬著牙做完最後一下落回地面,正打算擺出一副累得要命的樣子,便掉進李知勳不吝嗇的擁抱裡面。
「獎勵。可以了吧?」
「哪有獎勵只抱三秒的。」
「這裡是健身房。」
「喔。」
「回去再抱。」
「哦!」
「我看你很有力氣嘛。」
「沒有——好累——」
「呀!自己走路!」
李知勳沒好氣地拖著權順榮移動,一面嘟嘟囔囔這個演技真是應該獲頒一座青龍獎。權順榮忙不迭點頭如搗蒜讚許這個比喻。
「臉皮真厚。」
「因為要給知勳吐槽啊。」他輕蹭摯友的肩窩,笑嘻嘻地說,「不客氣哦。」
「那還真是謝謝你。」
「所以說不客氣了嘛。」
「你們在講漫才嗎?」
一個聲音遠遠地插進來,是兩人都認識但不熟的前輩,他們打過招呼,拔開腳步趕緊從這個尷尬的狀況逃跑,一前一後站到了人行道的路燈下。
「權順榮。」
「幹嘛?」
「我看你沒辦法拿青龍獎了。」
一流的偶像原來只是蹩腳的演員,肌肉痠疼的人望著彼此三秒,放聲大笑。
[註] 力竭或失敗,英文都是Failure,是以一個中文不好又在炫英文的小T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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