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ough the Glasses〉

 


是冬天的緣故吧,天色亮得很遲卻暗得很快。

李知勳忙完一輪再趁著白天沒有工作安排玩了一會遊戲,轉過頭去瞧外頭的天空,以為不過凌晨,還能睡上至少5個小時,手機震動起來跳出忘記關掉的鬧鐘,才發現原來已經早上八點,然而首爾仍灰濛濛地一片。


與其說時間是流水、是圓,不如說時間對出道十年的偶像而言只是一個又一個點,連成沒有盡頭的線,上班下班,準備著幾週、甚至幾個月後才會發佈的東西。

李知勳其實很鍾愛這種日復一日的穩定感。因為在固定的路線和時程之中,只消變化一點點細節,就能感到滿足。權順榮時常笑他這個奇怪的小習慣,說李知勳總是每過一段時間就迷上某件事情,還非得要玩個過癮才要換下一個。前兩年是우아해跟紅色現在是眼鏡,接下來是什麼啊知勳尼——權順榮燦爛的笑容沒心沒肺,李知勳沒好氣回嗆先說自己是王子再說自己是老虎的人沒資格說我,被權順榮板起臉嚴正反駁可是克拉們不都很喜歡嗎。

早該認清和權順榮講話根本不能講道理,李知勳彼時搖頭嘆氣,此刻抬頭看見大大方方跑進工作室喊著我有一個新的靈感的權順榮,也搖頭嘆氣。


不冷嗎一大早的。他見權順榮蹦蹦跳跳,心想大概一時半會回不了家了,在沙發上無奈坐下。

「在飛機上睡過了。」

「哦。」

「剛忙完嗎?」

「嗯。」

「想睡覺?」

「還好——」突然湧上的睏意讓李知勳打了個呵欠,「你又有什麼靈感?」

就是呢這樣那樣跟這樣那樣不覺得很帥嗎有一點浪漫的感覺然後雖然是抒情歌但還是可以跳舞的那種style——權順榮一屁股擠在他跟沙發扶手之間,拿著手機記事本滔滔不絕。句子鑽進李知勳耳裡再頑皮逃跑,他伸手揉了揉眼鏡下的眼皮。

「想睡覺了吧。」權順榮語氣篤定,聽上去有點好氣又好笑。

「就說還好。」

「你想睡覺。」

「就說還好了不要幫我決定。」李知勳努努嘴,示意權順榮繼續說,「所以要那種有點反差感的段落?」

原本興沖沖的人倒是欲言又止起來,大概是顧慮李知勳疲倦,但出國憋了幾天的分享欲又抑制不住。最後應該是想和李知勳說話的心情戰勝了吧,因為權順榮靠在他的肩膀上,放緩語速繼續絮絮叨叨下去,時而試著唱兩句隨手寫的歌詞,時而點開相簿裏面的照片要李知勳看自己的靈感來源。

不知道為什麼這人的聲音在這樣的早晨,會像搖籃曲一般,撥開熬夜後腎上腺素尚未褪去於是難以好好入睡的累,讓倦意伸開手腳,變成安心的睡意。


眼鏡先拿下來吧好不好?李知勳聽見權順榮軟聲問,哄人躺到抱枕上,再拿來薄毯嚴實地蓋住他。我才不是拿鐵呢這什麼語氣,如果是清醒的李知勳可能會反抗,然而突然睏極了的李知勳對這種溫柔毫無抵抗力,嗯了聲便踢掉室內拖鞋,蜷縮起來窩進毯子的懷抱。

「你不回家嗎?」

「還很早。」

「晚點就要開會了趕快回家睡吧。」

「躺在別人身上還趕我走啊?」

「⋯⋯活該。」

說什麼啊這朋友怎麼每次都這樣講話!權順榮唏哩呼嚕碎碎念了一串,語氣是不滿,手指順過李知勳瀏海的力道卻很輕。

「睡覺也要戴眼鏡?」

「要拿掉⋯⋯」

「知道了。」

李知勳的視線朦朦朧朧,見權順榮彎下身,小心地用雙手幫他摘眼鏡,不太明顯的天光照進落地窗,在那人臉上切出一小塊幾何形狀。

藍光眼鏡是沒有度數的,戴上或拿下,都不影響他將眼前的人看清楚。甫完成時裝周行程的好友素著臉,有普通人類都會生出的細紋,有一絲眼下的暗沉,有翹起一小塊白皮的嘴唇。


李知勳喜歡這種,慢慢改變又彷彿什麼也不改變的時間。迷戀的遊戲或口頭禪不再一樣了,身邊的人卻一如初見,無聲像家貓,只是待在一旁就使人感到腳踏實地。

開了門會喵嗷呼喚他的是始終耐心等候的寵物,自己打開門朗聲喊他知勳尼的是始終知道什麼是恰當的時機的權順榮。

「待會叫你吃早餐。」權順榮說。

「⋯⋯吃什麼?」

「睡醒才告訴知勳喔。」

「嘖。」

權順榮咯咯笑,眼鏡喀地一聲被安放在桌面上,那人的手掌滑過後腦勺,一下一下輕捏他硬梆梆的肩胛。李知勳耳邊傳來權順榮開始看短影片的聲音,刻意切成最低音量,從一些cover歌曲到搞笑短劇,偶爾參進一點權順榮低低的笑聲。

這人果然一直都記得他睡覺的習慣啊。不能太安靜也不能太吵,跟個性同樣難搞得要命。李知勳忍不住想到我愛你三個字,於是把自己往權順榮悄悄移動了幾公分,在沉沉睡去之前,低聲在心中複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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