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痛?

權順榮好像已經很少這樣問自己,他只問,夠好嗎?150分的努力有變成台上至少能拿80分的表現嗎?舞蹈總是這麼現實的事情,拿筋骨血肉去換更穩定的發揮、更紮實的旋轉、更華麗的演出,一絲一毫不得鬆懈,一分一秒全神貫注,用苦練的肌肉記憶重現每個動作,以不斷累積的經驗召喚靈光,期盼任何一次,都是台下粉絲最難忘的第一次。

最好的、最後的偶像,他某次在台上是這麼說的。偶爾有前輩拍拍他的感歎Hoshi真是很熱愛舞台的孩子啊,權順榮抓了抓鼻子低下頭,嘴上回的是因為不能愧對粉絲的期待,心底卻閃過一絲自嘲。

 

迷戀燈光、歡呼、掌聲是他生而為人致命無比的缺陷。身體與心在每個疲倦至極的深夜死過無數次,爾後在每次耳機裡傳來開場倒數的cue時重生。倒數3、2、1,攝影機的紅燈亮起,音樂的前奏狠狠奏響,於是成為永遠不被打倒的漫畫主角,在萬千縷惡意之中,狂妄聲稱愛是世上唯一的解答。

 

真是瘋子一個。摯友李知勳在他趴在床上由著物理治療師調整肩膀的時候路過,見權順榮安靜地呲牙咧嘴,搖搖頭輕笑。

會痛嗎?李知勳好像也從來不問。當然是會痛的,人終究是肉做成的生物,哪個地方用得過頭了,都逐一誠實反饋。

李知勳只清清淡淡地問他,還可以嗎?還有力氣繼續嗎,權順榮。

當然是有的。權順榮咧開嘴角,因為做不到的話不就沒那麼帥氣了嗎,這點面子他還是要的。

瘋子。李知勳又講了一次,對他做個不以為然的怪表情,準備轉身去找個合適的角落發聲。

 

「知勳。」

「又怎麼了?」

「不會痛的。」

「不會說謊就不要講話了吧。」

「好痛喔。」

「我知道。」

李知勳的目光清亮,看穿他話中有話的真真假假,再度開口:「做得到嗎?」

「當然。」

「很好。」

 

要談痛楚,他們都有太多故事見不得光註定只能吞下肚內了,然而能一路走到這裡,誰不是打落牙齒和著血吞,一扭頭照樣露出光明燦爛毫無破綻的笑靨呢。

所以不問痛不痛,只問要不要繼續——還能繼續就好,還在舞台之上有一席之地就足矣。

就算真的哪天痛得失了聲音,也會有人開口補上歌曲的空缺,有人多跨兩步填起走位的空缺,如果應好,那就一路捨命,奉陪到台下再無人的那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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