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份非偶然〉

 

→ 一個新年的記憶，家人們出場🈶️

「緣份從非自動找上門的偶然，是帶著懇切的盼望做出的無數選擇，創造的奇蹟般的瞬間啊。」

——《請回答1988》

　

㈠

　

家人是珍寶。權順榮的爸爸見李知勳頭上沾滿了雪，哈哈大笑地說，知勳啊，快進來吧，知勳也是我們的家人。

　

三天的新年假期，李知勳擠在人潮裡回了趟釜山，家鄉的一切稍顯陌生，經過市場的時候有他不太熟悉的，乾燥明太魚的氣息撲鼻而來。

手機震動了兩下，是權順榮拍得不怎麼樣的照片，雜菜、排骨、餃子和煎餅，家家戶戶都有，李知勳卻想起權媽媽的雜菜裡總有一個跟自家雜菜不太一樣的味道。

權順榮說，新年快樂；權順榮又說，媽媽要你記得找時間來吃飯；權順榮再說，爸爸要送禮給你爸媽，爸媽什麼時候會去首爾？

權順榮沒說的是想念，但字字句句繞著想念打轉，訊息一則一則來得飛快，駕駛座的父親瞥了低頭打字的李知勳一眼。少言的父親只拋出一句清淡的，「媽媽有買水果，記得要帶」，李知勳回了一聲嗯，透過車窗玻璃在後照鏡裡看見自己鬆動的柔軟表情。

　

於是趕在假期的最後一天傍晚抵達了南楊州。他不太擅長認路，手中好幾個紙袋沉甸甸，有水果有韓菓有母親交代是要跟順榮媽媽交換切磋的小菜們。車站的計程車司機見到地址就吱吱喳喳地講權爸爸的事，李知勳不敢多說什麼，怕隔天立刻登上趨勢，才發現南楊州說小不小，然而總有那麼多的巧合。

　

彼時雪下得正大，他站在門前縮著肩膀打電話給權順榮，電話那頭熱熱鬧鬧，大概是在看電視。我來送禮，李知勳短短幾個字換來一頓慌亂的躁動，可能還打翻了飲料因為姊姊沒好氣地喊了聲權順榮小心一點。

怎麼不早說我現在去開門——權順榮仍急急忙忙，李知勳面前的門就打開了。笑聲爽朗的權爸爸和自己的父親完全是不同的類型，偶爾李知勳會懷疑這兩個中年男人怎麼能傳上那麼多Kakaotalk，不過或許就跟他與權順榮的關係是一樣的道理吧。

太不一樣了，所以某種程度上有相像的地方。

　

「知勳啊，新年快樂。」

「爸爸媽媽新年快樂，不好意思打擾了。」

「怎麼會打擾？」權媽媽眼睛瞇瞇地笑，「知勳媽媽有傳給我們知勳的KTX班次。」

「那我怎麼不知道！」權順榮在後頭嚷嚷。

「呀中午不是有說嗎你沒在聽！」

「呀！姊姊不要推我！」

權姊姊抱著拿鐵擠過來，拿鐵汪汪兩聲探出頭要蹭李知勳的手，一家五口的音量大概足以和首爾最華麗的煙火比拼。

　

進來吧，外面很冷吧哎古我們知勳還帶了這麼多東西！李知勳沒有血緣的家人張開臂膀擁抱他，熱氣化掉外套上的白雪，終於找到空隙撈住他的權順榮輕輕用手指撥去他睫毛上的雪花。

「新年快樂，親愛的。」

　

㈡

　

家人是吵吵嚷嚷，卻還是要一塊吃飯。李知勳的爸爸以長輩的身分往權順榮手裡塞了歲拜錢，沒有多言，只是在權順榮禮貌推拒時說道，家人之間應該的。

　

初一總在祭祖等行程中匆忙度過，要一直到晚間才有喘息空間，因此初二上午通常是適合睡飽的時刻——如果自己的爸爸不是個交友廣闊又好客的地方知名人士。

權順榮一覺醒來就聽見外頭客廳聲響鼎沸，鍋爐碰撞，電視播個沒完，眾人談天說地還呵呵笑。應該是親戚或朋友造訪，他原本想，反正沒有特地叫他起床就是不需要偶像兒子露面的場合，於是翻了個身打算再賴床一陣直到午餐。

朦朧間，權順榮捕捉到客房門推開的細響，想都沒想便嘟囔想再睡一下。結果是拿鐵小小的腳掌，從天而降踩上他的胸口。早已起床的小狗如往常糊了他滿臉口水，權順榮正準備抱怨權敏京不要鬧了，就撞上一張好氣又好笑並且好看的笑容。

　

「啊？知勳尼？」

「還睡啊？」

李知勳說爸爸媽媽要我帶拿鐵來叫你吃飯，李知勳說昨天不是有傳訊息給你嗎，李知勳最後說權順榮你是不是睡到變白癡了幹嘛這樣看我。

「⋯⋯新年快樂。」權順榮擠出一句沒有道理的祝賀。

「新年快樂。」

「不是回家了嗎？」

「呀真是是要說幾次？」

　

李知勳見他迷糊地眨著眼睛，重新解釋了一次：李爸爸李媽媽要去首爾住幾天辦事順便找朋友，所以和權爸爸權媽媽約好初二來拜年，李知勳昨天才得知這個父母自行規劃好的安排，馬上告訴權順榮了但顯然是有人不讀自己的Kakaotalk。

權順榮委屈，權順榮辯解昨晚不小心睡著了李知勳不能覺得半夜兩點傳的東西總能馬上被已讀嘛。好好好、是是是、知道了，李知勳擺明不吃這一套，權順榮只好抱起拿鐵去蹭那人，充當示好。不知道是氣笑的或一如既往的拿他沒辦法所以笑，總之李知勳是笑了，抓來居家衣服扔到權順榮頭上要他趕快換衣服。

　

兩家人碰面的場景其實並不少見，但或許是新年容易觸動人的心思，權順榮踱出房門看到姊姊正在介紹耳道按摩給李媽媽，兩個爸爸研究著釣魚用品，而李知勳站在自己媽媽身邊小聲驚呼這個菜很好吃的畫面，突然覺得心臟像冬雪遇上初春，緩慢融化。

他蹲下來，把頭埋進拿鐵身體裡向小狗低語，這就是我們的家人們喔拿鐵。

　

順榮啊來幫忙，媽媽喚他，權順榮小跑步向前接過熱騰騰的湯碗，白色的年糕漂浮其中，是年節的滋味、家的溫度。

順榮啊，新年快樂，李媽媽也回頭喚他，招了招手要權順榮來領歲拜錢。

沒有血緣，但滿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