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赫茲的鯨魚與沒有翅膀的天使

比起名為52赫茲，因為音頻相較同類高上許多，於是長久處於沉靜深海中的鯨魚，權順榮倒覺得更寂寞的事情應該是用共同的語言說盡了能說的所有，卻還是收獲那麼、那麼多的不理解。

該說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嗎，或者換種說法，高聳的樹上總是風大——前輩們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吧，從氣極了想打開官咖或推特聲明，到一聲不吭最終在幾天後往Weverse上傳幾張自拍。人要理解彼此很困難，何況偶像跟粉絲相隔千山萬水，有些難言的，哪怕用十萬句請相信我、請愛我吧也不能夠填平鴻溝。

　

他偶爾在無人的地方為此喪氣，咬緊牙關又打足精神繼續行程，只在吃飯時透露一星半點，諸如對打不開的易開罐可樂、掰不乾淨的免洗筷撒氣，啊地一聲把東西扔回桌上，倒進椅子靠背裡重重歎息。

「生氣又不會讓可樂自己打開。」

正埋頭打遊戲的李知勳看他一眼，放下手機與手把接過無故受害的鋁罐，輕輕拉開，再推到權順榮手邊。

「知勳啊。」

「嗯哼。」

「我做得很好了吧。」

「音準再準一點會更好？」

「呀不是說這個！」

「那，」李知勳頓了頓，反問，「你覺得我做得怎麼樣？」

「世界最棒！」

那人笑了，不知道是在笑他瞬間轉換的情緒，或單純笑他大聲嚷嚷的笨拙。

「你也是。」

「⋯⋯請問這是安慰別人的方式嗎？」

「你很喜歡吧。」

權順榮噘著嘴咕噥「是沒錯啦」，重新拾起筷子掰好兩雙放在餐桌上頭，瞪了李知勳一眼要人現在馬上開始吃飯不要再流連於手機遊戲。

「是是是——」

大概是因為有這樣的摯友會坐在對面邊大口咀嚼白飯邊聽他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再邊吐槽誰會懂啊誰會這樣做啊，卻依舊照單全收無條件支持，權順榮才得以在這片喧譁的海洋裡，成為沒有名字的、普通的鯨魚吧。

明白或不明白，李知勳都猶豫不超過零點一毫秒便下意識回，做得好。尤其在最迷惘的時刻，權順榮忍不住想，可能遇見李知勳真的像是遇見一個沒有翅膀的天使。

記得第一個念頭是漂亮、第二個想法是讚歎、第三個瞬間就開口問了笨得可以的問題。

「我是男生。」小小隻的男孩仰頭，沒好氣地瞪他這個新來的練習生。

後來權順榮才知道男孩在自己甄選那天曾偷偷透過窗戶看他的表現。後來權順榮才知道，男孩欣羨他的舞蹈可是不曾私下使任何手段為了擠掉自己。後來他們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李知勳成為那一種，在他碎唸想唱哪種歌曲，過幾天就會把片段的旋律一言不發丟在Kakaotalk對話框，許願池般沉默而浪漫的小天使。

沒有翅膀的天使不就是人嗎？此時此刻長大了許多的李知勳不解他的話題為何轉得如此之快，直覺回應，又吞下一大口米飯，看上去一臉幸福的樣子。

「就跟你不是老虎是人一樣。」

「我是老虎！」

「知道了，老虎喜歡吃辛奇。」

那人語氣平淡地表示認同，權順榮呲牙咧嘴踹了李知勳一腳。

「說你是老虎也不行啊這朋友真是⋯⋯」

「很會做效果嘛。」

「跟劉Line學的。」

「知勳尼——！」

也許這是他們最終走到這裡的原因。

因為他們都只是人，不是鯨魚、不是天使，平凡無奇。會愛會恨，會哭會笑，沒有特殊的頻率、沒有羽翼更沒有爪子和尖牙，因而在世間跌撞，尋求理解，索求關注——檯面上光鮮亮麗地歌唱，桌子底下狼狽地勾著小指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