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be Happy Ending》(也許是美好結局)
※ 哲漢/榮勳 四個視角
——無論如何都會有一個結局的,總有一天,權順榮跟李知勳、崔勝哲跟尹淨漢。而無論結局好壞,都希望一不小心就變得太重要的人,可以幸福、快樂、從此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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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sh You a Sweet Dream〉(祝你好夢)
→ 🍚🍒視角
→ 沒有特定時間點。
李知勳說忘記了的事情通常有八成是記得但不能說,一成是印象模糊所以不好說,剩下一成才是真的不記得。他的記憶力實在太好,有時也為此困擾,想著要是有電影裡那種遺忘診所該有多好——說刪除就刪除,不美好的事情摘得乾乾淨淨,只要記得幸福得連笑容都不夠燦爛的時間就好。
「這樣只是在欺騙自己吧。」
睡不著的人在睡不著的夜晚照例聚在工作室,李知勳瞥了眼又喝掉一瓶啤酒的崔勝哲,聳聳肩對那人的話不置可否。
「假裝忘記才是騙人。」
「但是忘不了的,電影不就是忘不了嗎?」
「你還相信命中註定這一套啊。」
「有人可是比我更相信。」
誰聽不出來崔勝哲意指的是誰,李知勳搖晃手上的可樂,斟酌許久開口:「沒有這種事情。」
「都是爭取來的?」
「都是爭取來的。」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他們。」
「亂弄一通然後跑掉?」李知勳笑,不知道笑的是崔勝哲或是自己,「不愧是老虎團。」
「活得很透明啊。」
「嗯。」
「我有時候會想,虧你受得了。」
「這句話應該直接送給你。」
崔勝哲也笑了,兩人一個舉著啤酒一個舉著可樂乾杯,一口吞掉漫長的夜。
「還不回家嗎?」李知勳問,隨手打開幾個音檔檢查。
「呀不是一開始就說失眠了。」
「哦。」
「看來根本沒在聽啊。」
「你說太多話了。」
差點想拿空啤酒罐砸人的崔勝哲勉強忍了下來,皺了皺鼻子再打開一瓶啤酒。
「還喝啊?」
「順便陪我們的知勳啊。」
「謝謝,」李知勳甚至沒回頭就下逐客令,「但你有點太吵。」
「這是什麼差別待遇。」
「他在這裡沒有那麼吵。」
「⋯⋯隨便你。」
「你們不是昨天才吃飯嗎幹嘛來我這裡一臉像失戀的大叔。」
刻意加重最後幾個字的發音,李知勳倒不是特意想聽崔勝哲的心情小語,不過是一直很好奇,他這個像隻真正的獅子發起脾氣來沒人敢說話的哥,怎麼就一頭栽進算不上陷阱的陷阱。
「沒有戀愛哪算失戀。」
「也是。」
「只是在想,會這樣繼續下去嗎。」
「不會嗎?」
「你覺得會嗎?」
「所有事情都要爭取吧。」
「那你說了什麼?」這下換崔勝哲燃起打聽八卦的心情,湊到電腦桌旁露出期待的表情,「給哥參考一下。」
「以為這裡是諮商中心?」
「哎這個又不能跟公司請的心理師說。」
「忘了。」
「我看你是不想說吧。」
「嗯。」
李知勳坦率承認,崔勝哲也拿人沒辦法,咕噥著再回到沙發坐下。
「真無情。」崔勝哲抱怨。
「抱歉,但我們難道是第一天認識嗎?」李知勳毫不留情回應。
「你真的是⋯⋯」
「幹嘛不打給他?」
「根本不打電話的人說這什麼話。」
「傳訊息啊。」
「沒回。」
「睡了吧?都幾點了。」
「嗯,應該睡了。」
李知勳用你明明就知道那在這邊發瘋幹嘛的表情瞪崔勝哲,換崔勝哲聳肩對李知勳的反應不屑一顧。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一回事嘛。」
「純粹是笨。」
「不要以為我沒發現你從剛才就一直在瞄手機啊知勳。」
實則是彼此彼此,有可以說出口,跟愛著其他成員一模一樣的關心,有不可能訴諸言語,再醜陋一點的私慾。
「不要想了,除了我們沒人還醒著。」李知勳對崔勝哲說,也對自己說。
「每次都是這樣啊。」
「他們那樣才正常。」
「我們呢?」
崔勝哲的語氣太真誠,李知勳一時分辨不出,這人在問的只是睡眠時間,或有更多其他的東西——例如,崔勝哲跟李知勳除了愛還如此喜歡尹淨漢跟權順榮,奢求哪怕一星點的關注,牽手的時候既高興又心虛,合適嗎。
「我跟他說,這就是我的全部了,要的話可以全部拿走,但只要有一樣不要,那就通通還我。」
李知勳想了很久,最後用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回應。
崔勝哲聽懂了。事情是這樣的,與其說是深信能一直這樣到他們都變老,不如說,是深信自己無論如何都會緊緊抓住那條又細又脆弱的蜘蛛絲,讓事情始終繼續。
「真狠心啊,李知勳。」
「是嗎?」
「我說你對自己。」
「只是說事實而已。」
「要是我是那傢伙,早就氣死了。」
「啊?」
「為什麼要你的全部?」崔勝哲應得極快,「留一點給自己吧。」
「所以不是跟你說。」
「嗯。」
「就像你不會想找我一起逃跑。」
「對。」
有點太像在打啞謎了,但他們到底認識超過十五年,有些話最好都不要說清楚,即使在睡不著因而總是多話的夜。崔勝哲說你怎麼可能逃跑呀真的是工作狂,李知勳說拿一點留一點不就像是吃泡麵不加醬料包哪能這樣,話題漸漸轉到奇怪的爭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二十幾歲的青年吵起架來跟國中生沒什麼差別。
「好了走了回家睡覺。」
「希望睡得了三個小時。」
「晚安。」
「嗯,晚安。」
他們在公司門口揮手道別,天邊泛起晨光,李知勳順手拍了張權順榮喜歡的半弦月發出Kakaotalk,崔勝哲騎著車想起床後該確認尹淨漢的復健進度。
聽說如果一夜無眠,或許是把自己的食夢貘派去了其他人身邊,祈求惡夢都被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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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nkling Ash〉(閃耀的塵埃)
→ 🐯🍒視角
→ 2021,RUBY前。
權順榮似乎真的相信命運啊、魔法啊,諸如此類的事情。偶爾想來連自己也感到神奇,明明是如此講求腳踏實地的努力家,卻還是會因為電視劇或動畫裡那種太不現實的事情感動不已,聽完李知勳傳來的Demo忍不住回以三百句好喜歡啊這就是你的歌吧知勳尼是什麼音樂的魔法師嗎。
彼時他正在宿舍和崔勝哲討論新的編舞排練能不能再調整一下強度,開會是主題,鍋子裡的年糕跟手邊的燒酒是順便。
「知勳傳訊息來了?」崔勝哲只看了他一眼便問。
「他的SOLO。」
「怎麼樣?」
「很適合他。」
「那就好。」
「哥怎麼知道是知勳尼傳的訊息?」權順榮放下手機,夾了一片肉放進嘴裡,邊嚼邊抬起眉毛,「偷看是不好的行為喔。」
「呀,你那個臉,瞎了才看不出來。」
「什麼臉?」
「倉鼠的臉。」
「說什麼啊哥,我是老虎。」
「隨便你怎麼說吧。」
崔勝哲白了他一眼,嘆氣,把話題再繞回到工作上,兩人針對公司現在的規劃和成員們的狀態有一番來回。權順榮是不在意累一點的,例如李知勳那種工作狂也是,但崔勝哲堅持該爭取一些休息空檔;正因為他們想要再往前多踏很多步,喘息的空檔才更為必要,總隊長如是說。
「順榮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跟你們一樣這麼不要命。」那人補充。
「知道了——」
「明天我去開會,你再找時間跟慧琳老師討論。」
「錄音那邊呢?」
「範洙哥應該會直接跟知勳討論吧。」
「也是。」
「那工作的話題就到這邊?」
「OK。」
一陣小小的沉默,權順榮的筷子在鍋裡攪來攪去挑午餐肉,崔勝哲應該是又在搜尋各種關鍵字吧,一會憋笑一會擠眼睛,權順榮把這個哥哥的表情變化當電視配飯,想著他好像真的很久沒有跟崔勝哲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但他又不是尹淨漢、李碩珉或夫勝寛那種個性設定,要權順榮問出哥最近還好嗎之類的關心,實在太過困難。
他斟酌許久,最後只想到問「燒酒有那麼好喝嗎」這種爛透了的問題。
「突然問這個?」
「好奇。」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就是隨便問問。」
崔勝哲怎麼就一秒看穿他了呢?權順榮有些不甘心,決定悶頭吃飯不要說話了,不然未免顯得他在隊長Line中是不夠聰明的那一個,每每話才到了嘴邊,其他兩個傢伙就摸透他想講的是什麼。
餐桌那一頭的哥哥笑了,不甘心的權順榮反擊道:「笑什麼啊崔勝哲。」
「應該說是喜歡喝酒的感覺吧。」就算被喊了全名,崔勝哲還是回答了,晃著燒酒杯盯著透明的液體,「比起那個味道。」
「放鬆的感覺嗎?」
「差不多?」
「還是跟別人一起喝酒的感覺?」
「也有可能。」
「其實很怕寂寞啊哥這個人。」
話一出口,權順榮馬上後悔自己的直接。他想找別的事情來打圓場,崔勝哲卻選擇接下這個話題,眉頭動也不動地喝完杯中的酒。
「講得好像你不怕一樣。」
「怕啊。」
「什麼跟什麼啊真是。」
「承認總比不承認好。」
「很煩對吧,」崔勝哲聽懂他的意思,忍不住失笑,「看起來一臉很在意但每次都說『沒關係』。」
「為什麼要把自己擺得那麼後面啊。」
「你跟我說有什麼用。」
「那你在這裡一個人喝酒有什麼用。」
「看來我們是盟友了啊順榮。」
「哪來的盟友。」
「呀!能不能說話客氣一點?」
崔勝哲拿筷子指權順榮的鼻子,權順榮毫不留情用手撥開,伸手跟哥哥要一杯燒酒。
「這麼難得。」
「怕哥太寂寞嘛。」
「你這小子真的是⋯⋯」
他們碰杯,燒酒熱辣辣地滾進權順榮的喉嚨,他咂了咂嘴,還是沒辦法覺得燒酒很好喝。
「所以說是那個『感覺』。」崔勝哲笑他。
「不要笑。」
「這種時候就會覺得,我們順榮真的是弟弟啊。」
「不知道是誰以前最愛擺哥哥的架子喔?」
「當練習生的事也拿來講。」對面那人轉身去冰箱拎了兩罐啤酒回來,「要不要試試看?」
「好啊。」
「自己注意不要喝太多。」
「哎這就要看勝哲哥有沒有要故意灌弟弟酒了。」
「為什麼講得好像我是什麼討人厭的上司啊!」
「有嗎?」
權順榮裝著無辜的樣子,被崔勝哲踢了椅子一腳,差點跌下來,罵罵咧咧地夾起大量年糕說愛生氣的人該解決所有剩下的年糕,負起發胖的責任。
「權順榮你再發瘋我就要打給李知勳!」
「他在工作室忙得要死才不會接!」
「那打賭。」
「賭什麼?」
「如果他接了你就負責洗碗。」
「沒接的話就你洗。」
「好。」
手機開了擴音,通話的嘟嘟聲響起,明明是權順榮說的不會接,卻也是他在擅自期待李知勳會很快接起。
結果當然是沒接通,如權順榮所想。他擺出一副「我就說吧」的臉,一口吞掉剩下的燒酒,攤手示意崔勝哲賭輸了可不能反悔,樂得看他的哥哥喪氣地收拾餐桌。
就在崔勝哲終於接受現實,端了鍋子要進廚房去認命洗碗的時候,權順榮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李知勳。崔勝哲眼明手快扔下鍋子一秒接聽,按下擴音鍵,李知勳無奈地問他們在發什麼瘋的聲音傳出來。
「在打賭呢知勳啊。」
這個哥哥的嘴角都要飛到天邊了,權順榮想。
「幹嘛拿我打賭?」李知勳沒好氣地問。
權順榮不想解釋太多,搶過手機瞪崔勝哲一眼,轉成聽筒模式,走到一旁跟李知勳講電話。
「勳啊,忙完了?」
「嗯。」
「要回來了嗎?」
「差不多。你們吃飽了嗎?」
「部隊鍋還有剩,等你回來再加熱。」
「嗯——」
「叫車了嗎?」
「叫了。你是什麼經紀人哥哥嗎?」
「就是問一下嘛。」
「白飯還有嗎?」
「待會先幫你微波。」
電話那頭的李知勳講的話跟平常其實沒有兩樣,但可能是權順榮過於高興的關係,總覺得連最普通的對話也特別起來。他掛上電話準備找出微波白飯來加熱,肩膀冷不防被看好戲的崔勝哲揍了一拳。現在換成崔勝哲用一副「我就說吧」的表情調侃他了,心情不錯的權順榮決定不跟小鼻子小眼睛的哥哥計較,溜到櫃子旁翻找李知勳要吃的白飯。
「不寂寞就不喝了也太無情了吧權順榮。」
「弄完就過去!」
「回撥電話就這麼開心?」
「⋯⋯那可是那傢伙啊。」
「嗯。」
「哥也是吧。」權順榮沒有回頭,只是直直望著微波爐裡頭的塑膠盒子慢慢旋轉,問:「只要一點點就很開心不是嗎?」
「是啊。」
崔勝哲走近,打開櫃子再拿出幾個白飯跟一包泡麵,放在他手邊。
「吃得完嗎?」他疑惑。
「淨漢尼也說要回來了。」
「哇——收到訊息就這麼開心?」
「權Hoshi呀信不信我現在就會揍你。」
「愛生氣。」權順榮做了個鬼臉。
他們肩並肩站在流理台前將部隊鍋重新加熱,加進新的肉片、午餐肉、蔬菜等等,鍋裡又豐盛起來,在爐子上冒著濕蒸汽。兩人一手一杯燒啤,默默地喝,整個宿舍安靜下來。
「待會馬上就要變吵了。」崔勝哲說,「還是熱鬧一點好。」
「嗯啊。」權順榮回。
平常總是貪心索求愛與目光的人,好像換了位置就換了整個腦袋似的,把某個過於重要的人留下的一丁點餅乾屑,都當作全世界最獨特的珍寶。
連飄在空中的塵埃,也成為閃閃發亮的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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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me Sweet Home〉(甜蜜的、甜蜜的家啊)
→ 🐯👼視角
→ Brighton 40捏造。
權順榮正式搬完家的那天,成員們決定拎著一大箱洗衣粉,還有一個月都用不完的捲筒衛生紙去嶄新的公寓裡辦喬遷宴。
說起來是權順榮搬的家,忙進忙出的主人理應是權順榮,但第一個進門的尹淨漢只看到李知勳坐在沙發上努力拆開外送食物盒的忙碌樣子。
「順榮呢?」他問。
洗衣粉、衛生紙、更多的食物和更多的飲料都交給崔勝哲和金珉奎去買了,尹淨漢將手上的小紙袋遞給李知勳。
「煮豬肉泡菜湯。」李知勳接過,順手放在一旁櫃子上,說:「那位朋友說要表現一下。」
「有人溫居吃燉泡菜嗎?」
「可能只有他吧。」
「我還以為我會是第一名,」尹淨漢笑眯眯地去抱李知勳,「結果被我們的知勳搶先了!」
「淨漢哥是第一名!」
圍裙都沒脫的權順榮從一旁的廚房跑出來找他。果然是老虎的聽力,尹淨漢想,把想要逃跑的李知勳抓了回來,巴在兩個弟弟身上蹭啊蹭的。
「嘿嘿嘿嘿。」
「也笑得太開心了吧哥。」李知勳拿他沒辦法,翻了個白眼。
「我們順榮終於買房子了當然要開心。」
「好好好。」
「呀淨漢哥來看我的燉泡菜!」
權順榮一手拉著他一手還是湯勺,高高興興地領尹淨漢去廚房,講了一遍燉泡菜的內容物又介紹了一輪廚房裡的各種設備。
「恭喜你啊。」尹淨漢摸了摸弟弟的腦袋,說,「是你自己的家。」
「就是有點太大了。」
「不是有小一點的坪數嗎?」
「本來想說大一點也蠻好的。」
有人反覆攪著湯鍋內的泡菜跟肉,欲言又止,回頭瞄了一眼客廳的方向,再看了一眼尹淨漢,最後咧開嘴角輕輕搖頭。權順榮想說些什麼但不知道要說什麼的時候總是這個樣子,尹淨漢拖了張高腳椅坐在旁邊,安靜地等他的弟弟自己開口。
「我以為這樣比較好。」最後,權順榮只吐出這個很短很短的結論。
「被拒絕啦?」
「他說太大了,離公司也太遠了。」
「很像他會說的話。」
「明明沒有很遠啊。」
「所以吵架了?」
「沒有。」
「人要一起生活本來就是很困難的事情嘛。」
「有人就可以。」
尹淨漢心知肚明權順榮說的「有人」是誰,發出一聲拉得長長的「嗯」,接過權順榮手上的湯勺,一下一下地戳正滾出泡泡的水面。
「你們又不是他們。」他說。
權順榮頓了幾秒,反問:「哥就沒有想過嗎?」
「好像沒有。」
「真的?」
「嗯。」尹淨漢仔細撈起泡沫,一面回想,「時間不合適吧。」
「但我們一起挑了那麼多東西。」
「順榮啊。」
「嗯?」
「他幾點來的?」
「下午?」
「然後我是在那之後第一個來的。」
「對。」
「他本來可以跟孩子們一起晚上再來的不是嗎?」
但他提早來了。尹淨漢放下湯勺關上IH爐的電源,仰頭看著權順榮的表情逐漸軟化,忍不住覺得倔強的人真的都有很相似的執著——其實是很聰明的,懂得所有現實考量,理解一切道理,只是總有個小小的任性的聲音跑來跑去大聲嚷嚷,所以彆扭,既想表現得大度通透成熟可靠,也時常話裡有話地貪求更多。
再多愛我一點,再多說一點好聽的話,再多縱容我幾分。諸如此類。尹淨漢不是那種有很多念想的個性,於是偶爾會搞混這些傢伙到底什麼時候撒嬌什麼時候是真的想要,因為一顆心臟剖開來也不過是拳頭大小,要裝下那麼多東西是如此勉強。
他們的世界太大了,也太小了。
「我知道。」權順榮低聲回應,望著尹淨漢往湯鍋上蓋蓋子。
「你知道燉泡菜要怎麼煮才好吃嗎?」
「怎麼不知道哥也會煮飯。」
「我有很多秘密的。」他咯咯笑起來,「是時間啊。」
耐心等待、耐心觀察,在最好的時間,做當下最有可能實現的決定。外頭傳來電子鎖打開的聲音,幾個熟悉的聲音竄進原本安靜的公寓。
「崔勝哲跟金珉奎來了——」在客廳的李知勳朝他們喊。
「權順榮在煮什麼?」崔勝哲問。
「燉泡菜。」
李知勳再解釋了一次,金珉奎嘟嘟囔囔地吐槽誰辦溫居派對要吃燉泡菜,崔勝哲忙著要李知勳幫這些洗衣粉和衛生紙找地方放,整個空間逐漸變得吵吵嚷嚷,填滿那些太大太空白的縫隙,就像每一回他們聚在一起那樣。尹淨漢或許一輩子也不會看膩,這種平實而樸素的瞬間。
「淨漢哥。」權順榮叫他,「他們真的都太小心了。」
「是啊。」
「但是沒辦法。」
「嗯啊。」
「呀真是的,沒辦法生氣啊。」
「這時候就覺得自己很笨對吧?」
「都很笨。」
「畢竟笨蛋活得比較長久嘛。」
「啊?真的嗎?」
「騙你的。」
「哥!」
尹淨漢嘿嘿笑了,搭著權順榮的肩走出廚房加入正在研究電視要怎麼播放音樂的幾個人,五張嘴巴你來我往地討論。
「哎這是權順榮家他應該要會用吧!」
金珉奎把遙控器遞給權順榮,換來後者委屈又皺巴巴的臉,看不下去的李知勳搶過遙控器,瞪金珉奎一眼說權順榮是機器白癡請問你是第一天知道嗎。
「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崔勝哲靠在尹淨漢耳朵旁小聲詢問,「還好嗎?」
「在說燉泡菜好吃的秘訣。」
「什麼啊?」
「不告訴你,這是我跟順榮的秘密。」
「哪來那麼多秘密。」
崔勝哲見他不想講,嘆口氣沒再追問,轉身便要去看茶几上李知勳叫的外送有哪些。尹淨漢想,真的是太小心了,連鬧小脾氣也拿捏得當,於是用手肘撞了撞那人。
「怎麼了?」
「忙完之後想去看kkuma。」
「好啊。」
「要記得叫kkuma多喜歡我一點呀不然好傷心喔。」
「知道了知道了。」
嘴裡說的是kkuma,實則是他半真半假、半安撫半哄騙地討崔勝哲開心,尹淨漢看見那人微微蹙起的眉頭鬆下來,覺得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想到權順榮剛才說的。怎麼能生氣呢,就算這樣顯得他如此笨拙。
一進一退的探戈,要在剛好的時機才能有剛好的旋轉——總會有合適的時間的,在那之前他們只好繼續玩這個所有人都知根知底的遊戲。
門口的電鈴聲響了,李知勳熟練地走在權順榮前頭去開門,尹淨漢瞄到角落的櫃子上多出兩個稍早還沒有的東西,沒忍住勾了勾嘴角。
「哥,突然笑什麼?」邊吃炸雞邊說話的金珉奎不解地來回看他跟櫃子,「那裡有什麼嗎?」
「沒事。」
櫃子上有一顆水晶球、一隻公仔熊,前者是他送權順榮的搬家禮物,水晶球裡有雪花漂浮,一隻小老虎靜靜坐著看雪。至於旁邊那個老虎花紋塗裝的庫柏力克熊,則怎麼看都是某人的手筆,如此費盡心思卻什麼都不說。
時間是一直滴滴答答在走的,有時候跑得太快,停下來才會發現有人始終等在那裡,很安靜、很不張揚,彷彿斟酌再三其實始終肯定。崔勝哲對他招了招手示意趕快過來吃,為他從金珉奎手中搶下一碗雪濃湯。
所以說,在彼此的生活中鑿出無法取代的痕跡作為錨點,也算某種互相成為對方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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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r Pan and Neverland〉(彼得潘與他的夢幻島)
→ 🍚👼視角
→ 2024克拉島後,入伍相關
舞台就是一座夢幻島。
戴上監聽耳機、拿起麥克風,跟隨耳機裡的節奏和Cue出現在上千上萬的粉絲面前,燈光把身體照得發燙,汗水來不及抹去就直直滴落地面,腳步在正負15公尺的數字標示之間移動,鞋尖踩上不同形狀的馬克記號,在成員和舞者間錯身穿梭。摘掉耳機的話,會聽見海浪般的呼喊,跟音樂的重拍一起撞擊心臟。不用思考太多道理,只要每一秒用盡全力的舞台啊,他們像不願長大的彼得潘,貪戀閃亮而美麗的燈海。
何嘗不是一種癮,並且無藥可救。
「Woozi呀,在嗎?」
雖然李知勳從不認為尹淨漢是那種有演唱會後症候群的人,被敲響工作室的門的時候卻沒有太意外。
「哥怎麼還不回去休息?」
「想說好久沒有來找你玩啦。」
「改天再來也可以。」
「今天不歡迎我嗎?」
尹淨漢語調輕快地舉起手上的塑膠袋,說:「可是有可樂哎。」
「⋯⋯又不是小孩子。」
「不要這麼無情嘛——」
本來就吃軟不吃硬的李知勳,這次依舊拿這個任性的哥哥沒辦法,敞開了門讓人進來。尹淨漢露出得逞的表情,蹦蹦跳跳跑到沙發上窩著,極其自然地左手抱一隻熊右手靠一個抱枕。
「眈眈呢?」那人問。
「帶回去了。」
「哦,他家?」
「我家。」
尹淨漢歪了歪頭。應該是在嘗試想像眈眈放在他家客廳的景象,李知勳想。
「太不搭了吧?」
「沒辦法啊。」
「真的很寵順榮呢,嘿嘿嘿。」
「哥在說什麼啊真是。」
李知勳嘆氣,坐回電腦桌前,隨意選了幾個正在發展的Demo點開來聽,敲敲打打鍵盤記下筆記,打算等這段期間忙完後找時間繼續修整。尹淨漢特意造訪應該是有什麼想說吧,只是李知勳並不擅長拆解他人的心思,尤其是看起來總是涼薄卻揣著許多心思的尹淨漢,大概就像是如果李知勳對面坐了個腦袋裡充滿彎彎繞繞的想法的自己,他也會不曉得怎麼開口。
其實原本已經要回家了,但再坐一下也沒關係。李知勳兀自調整曲子,決定等尹淨漢自己說話。
「Woozi啊。」
「嗯?」
「想把燈關掉可以嗎?」
「可以。」李知勳儘管疑惑仍舊照做,房間內的白光熄滅後星空燈的顏色更清楚了,尹淨漢的表情在粉色藍色交雜的光線下晦暗不明,他問:「太亮了嗎?」
「星星很漂亮呀。」
「還是真的星星比較漂亮吧?」
「也是。」
那人又安靜下來了,半躺在沙發上愣愣地仰望人造的星光,李知勳突然有一種,尹淨漢獨自漂浮在宇宙當中的感覺,和某部電影一樣,主角獨自被遺落在太空,所有通訊都需要漫長等待。
「淨漢哥。」他衝口而出,「沒事的。」
「嘿嘿我什麼都沒說啊。」
「一臉有很多心事的樣子。」
「是嗎?」
「沒有就算了。」
「什麼呀,」尹淨漢咯咯地笑,招了招手要李知勳過去,「就是想說在離開之前多找孩子們說說話而已。」
「怎麼講得像沒有要回來一樣。」
「當然會回來啊。」
「嗯。」
「上次道兼不是說要唱到90歲嗎?」
「瘋子。」
「那時候想說90歲還能跳拍手嗎?」
他那愛笑的哥哥比劃了幾下老頭子做舞蹈動作的模樣,逗得李知勳也笑了。
「唱得完就差不多了。」他吐槽。
「對吧。孩子們真是⋯⋯」
「很了不起啊。」
「嗯。」
他們一起坐在沙發上,沉默良久,李知勳聽到尹淨漢很小聲的歎息,眼角餘光瞄見那人抿著嘴唇的欲言又止。
是啊,誰不會擔心呢,時間是會改變很多東西的。所以安可時所有人輪流將承諾說了又說,不知道是在講給克拉聽,或僅是在自我勉勵、互相安慰。即便是尹淨漢,嘴上聲稱沒有期待就不會太失落的尹淨漢,通透的眼底在此刻仍然有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小小心願。
李知勳思考許久,最後說:「不是說本來就要無止盡地等待喜歡的人嗎,淨漢哥。」
「沒錯喔。」
「只要這樣想就好了。」
「呀,我們知勳好浪漫。」
話題再度讓尹淨漢巧妙地轉到其他地方,還真是狡猾啊,李知勳忍不住覺得好笑,想要一點安慰但不想明說,尹淨漢跟他都太習慣當聆聽的角色,反而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彙闡述。
「浪漫好像不能這樣用?」
「為什麼不行?」
「好好好,哥說了算。」
「馬上就放棄了啊。」
「有什麼好堅持的。」
「偶爾堅持一下嘛。」
「明明哥才是那個沒有在堅持什麼的人。」
「嗯,好像是這樣。」
到底在說什麼啊他們。李知勳失笑,問:「真的不多堅持一點嗎?」
「不堅持就不會失望嘛。」尹淨漢臉上依舊笑嘻嘻,眼神卻斂了下來,「算是在逃避,不過這樣就好了。」
「接下來不會要說什麼等你到了我這年紀就知道了吧?」
「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嗎?知勳啊。」
李知勳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都清楚,最好是有所期待但不要盼望太多,如此一來,野心跟想望兩者同時與現實擦身而過的瞬間,才不至於每次心碎。世人把這叫做成熟,然而其實只是膽小,是害怕摔碎的東西再也無法拼回去,於是乾脆如流水一般活下去。
「喜歡一個人真的是很難的事情。」他突然想起崔勝哲說的話。
偶像珍惜粉絲、粉絲追逐偶像、一個人真心誠意地讓另外一個人住進心裡的某個角落,要喜歡真的很難,要維持喜歡也同樣需要好多好多的努力。
「很像一場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來的夢對吧?」
「嗯。」
「一直做夢也不錯。」
「哥原來會這樣想啊。」
「就說了在逃避。」
「所以今天才過來?」
「感覺只有跟Woozi說不會被罵。」
「什麼啊。」
「就是這樣啦。」站起身伸了伸懶腰的尹淨漢自顧自地整理自己弄亂的抱枕,然後自顧自走到門口,「我走了,好睏啊。」
「這個哥真的是⋯⋯」
「今天是秘密喔。」
「知道了。」
「晚安。」
「路上小心。」
「嗯——」
目送尹淨漢離開,工作室的門又復關上,發出上鎖的電子提示音,李知勳看著那人唯一遺留的痕跡,將可樂從超商塑膠袋拿出來,一罐一罐擺進冰箱。時間已經是凌晨了,平時早該入睡的人闖進宇宙工廠沒頭沒尾講了一大堆,句句話中有話。
他點開手機裡稍早崔勝哲傳來的訊息,簡單回覆一句「回去了」,望著那則「陪淨漢尼說說話吧」輕輕笑出聲音。
人到底是人,不是擁有魔法、永遠不老的彼得潘,唯一不會改變的事情一直都是改變,或許他們的夢終有一天要醒來。
仍握在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權順榮配著眈眈獨自坐在沙發上的照片的Kakaotalk跳出來,有個容易寂寞的傢伙說「眈眈都要等到睡著了」。
「這不是不用擔心嗎。」李知勳低語,關了電腦和設備,轉身離開。
可是夢幻島還是夢幻島。因為看似虛假的星空在他們的宇宙,繼續真實地亮著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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