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ut Tiger 關於老虎的事》(2) — 〈一個人的舞台〉
※ IF系列
※ Rewrite from 蛋堡「關於小熊」
→ 也沒有吵架但是最後和好了的故事
他是一隻絨毛玩偶 他是黃色的
樣子是老虎 應該是怕冷的
他是那年在鏡頭前 青年特別設計的
李知勳接起權順榮那通客客氣氣問他願不願意擔任自己SOLO專輯的製作人的電話時,一瞬間以為看錯了來電顯示的頭貼,或是錯認了無比熟悉的嗓音。換作幾年前,事情一定不是如此進行的,彼時權順榮會像個小孩歡快地捧著幾個概念、一些旋律、零散的歌詞跑來找他,蹦跳進工作室用閃耀的眼神說知勳尼知勳尼能不能幫我寫歌,啊不對是想跟勳尼一起寫歌雖然你才是天才作曲家但我最近也有進步哦。
他們是什麼時候變成這種禮貌而生疏的關係的?李知勳一時想不起來,嘴巴倒是快過亂成一團的腦子,應了好。
「價、價格呢?」這句聽上去倒有點權順榮了,他想,不是Hoshi,只是權順榮。
「正規?」
「大概八首?」
「哦。」李知勳轉著手中的筆,抓了張便條紙記下關鍵字,「要邀請幾個作曲家?」
「一個。」
「想好是誰了?」
「想邀請宇宙工廠的Woozi老師。」
本來好好地在指間轉來轉去的筆喀一聲掉在桌面,他忍不住輕笑出聲,問那人難道是在錄什麼節目嗎,像有腳本一樣。喜歡繞著圈子講話的明明是李知勳才對,慣常直球對決的應該是權順榮才對,怎麼全都反了過來。電話那頭的人嘿嘿乾笑兩聲,辯稱沒有啦就是怕一開始就這樣問很有負擔。
我什麼時候在意過這種事情啊權順榮你是笨蛋嗎——感覺太不適合了,李知勳話到唇邊又吞回去,最後跟權順榮約好下週開會討論的時間,作為這通電話的結論。
權順榮那句依舊過於有禮的道謝,整個下午都黏在李知勳腦中反覆播放,像小時候常聽的錄音磁帶壞掉的時候,怎麼使勁來回轉,按下播放鍵仍僅有特定段落不斷重複。如果剛好是副歌最高潮處,就彷彿一次次拿細小的針戳刺皮膚,既癢且略微疼痛,留下一小團歪扭的刺青。看不見的痕跡最讓人心煩,李知勳自顧自對螢幕咬牙切齒,關掉電源決定去健身,用肌肉的痠疼抵過胸口那股陣陣生澀。
那時 老虎的臉龐還有些圓潤
從此 他們的生活都有他跟著
隨著太陽 起落了許多次
直到他們一起 做了許多事
權順榮掛掉電話後對著暗下的手機螢幕發愣許久。他其實可以告訴李知勳的,例如是他獨排眾議堅持自己的第一張SOLO專輯除了找李知勳操刀之外他誰也不要,例如雖然這是一個大好機會但他有點焦慮能不能跟在團體裡做得一樣好,例如,他很想他。但權順榮不曉得如何恰當地提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退伍後進入三十代的前半,在鏡頭上人群前都更有餘裕了,卻有點找不到切割權順榮與Hoshi的方法,彷彿打翻了一杯水那樣的覆水難收。
也許是註定要走散的,因為縱使13個人是SEVENTEEN,各自依舊得有各自的打算,才能繼續奔跑下去。
他們早在入伍前坐在排練室的木頭地板上討論過很多很多很多次,最終總是崔勝哲拍了兩下手示意散會,成員們懷抱只屬於自身的心事一一離去。權順榮蹲在角落等李知勳一起去吃宵夜,看見後者踏著堅定的腳步往總隊長走,仰頭低聲說了些什麼,主動伸手抱住垂下腦袋的崔勝哲。
他後來才發現,自己在那一秒可能是羨慕的、欣慰的,甚至是嫉妒的。欣慰李知勳慢慢學會走向誰表達情感,羨慕和嫉妒兩人之間有他永遠無法追過的時間、羈絆、聯繫。
他刻意不如以往頻繁地去找李知勳,在舉辦完全員退伍的第一個巡迴、第一次回歸之後。一部分是忙,一部分是那個畫面過了幾年仍牢牢嵌在腦海一角,當李知勳彎著眼睛在演唱會上對他笑,便跟幸福感一起閃閃爍爍,提醒權順榮,他有他在那人心底的特別,但其他人也有不同種的無可取代。要說是試探未免有點太幼稚了,應該只是非常想要李知勳哪怕一次,在所有目光注視之下不是因為他們是豪雨組合而單純因為權順榮是重要的人而朝他走來吧。
到頭來還是蠻幼稚的。
權順榮嘲笑自己,側倒在休息室沙發裡頭,拿手指去戳他今早心血來潮掛在包包上的眈眈。眈眈啊眈眈,入伍前他硬是塞了一隻和公司死命討來的老虎玩偶放在李知勳的電腦旁,聲稱眈眈會幫他監督知勳尼有沒有一天喝超過十罐可樂。應該早就被那個人收進抽屜了吧,權順榮想,雖然當時李知勳邊翻白眼吐槽瘋了嗎誰會一天喝十罐,邊替小老虎整理短短的絨毛的指尖,是如此溫柔。
關於老虎的事 關於你關於我
關於留關於走 關於喜歡與否
那陣子權順榮進出李知勳工作室的頻率,堪比他們尚未擁有獨立空間的出道期,也遠超那人最喜歡拎著補貨的可樂以及各式各樣李知勳愛吃的東西來串門子的Mixtape製作期。李知勳早就留意到那人從一進門便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偷瞄電腦桌,原先有些奇怪但沒多想,在會客區域坐下來認認真真跟權順榮討論專輯概念與歌曲風格配置,幾小時後將人送出房門,坐回電腦前才恍然,該不會是想看眈眈還在不在吧。
諸如此類的細節,李知勳一直是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之後,後勁來得很強,他深深皺著眉頭十分用力地彈那隻老虎玩偶的額頭,不確定要感動,或是該覺得好笑。理智以為已然忘卻的心情,身體還記得。煩死了煩死了真是煩死了,李知勳的心臟怦怦跳,稍早健身完沒有取下的Apple Watch震動,提醒他此刻的心跳數超過120,於是李知勳洩憤地敲下開機鍵打算現在就來寫歌。
他遠眺近望權順榮那麼多年,八首不同風格但皆要落在那人最好聽的音域的歌算不上什麼難事,況且努力家權順榮總準備得如此齊全,留下的小筆記本裡全是歪歪扭扭的字跡,以及不確定要說是充滿藝術感或純粹意識流的編舞示意圖。
你得跟我一起熬夜了。李知勳在內心對依舊淺淺微笑的玩偶眈眈低語,踢掉拖鞋在電腦椅腳上打拍子,點開名稱是「權順榮那傢伙」的資料夾,剎那間記起許多片段——多半都是笑著的,他們,在擁擠的小房間內,在不知名的海邊,在深山的星空底下。
究竟是誰笨得可以,他沒有答案,只知道,原來他不想要他忘記,所有再小的事情。
隨著月亮 起落了許多次
直到青年自己 做了許多事
直到青年不再年輕 習慣更長的旅行
更瞭然的眼神
往事不斷蒙太奇 老虎依舊靜止在那裡
專輯發行的紀念Showcase辦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場地,權順榮坐著車進到後台前瞄見外頭滿滿的人潮,搖下車窗比出虎爪和粉絲打招呼,引來一片尖叫,加上接連不斷的閃光燈。閃光燈是愛意也是劍刃,一聲聲呼喊是愛語亦是詛咒。十多年的偶像生涯讓權順榮太明白,愛終有其目的,大多時候是索取是討要,是想讓他看一眼,求一個回報。Hoshi對這份代價甘之如飴,權順榮則偶爾在獨自面對人群的時候感到心慌,需要反覆深呼吸說服自己沒什麼大不了。團體活動多過個人行程的那些年,他通常習慣性去找李知勳,在摯友安靜深長的眼神中抓住錨點,一如某次李碩珉直言拆穿他老是在不知道要講什麼才好之際,下意識扭頭向李知勳求救。
他們太瞭解彼此了。權順榮第二次為了聽專輯Demo再去到Woozi's room,便發現那人像是知道他在意,將沒有改變的眈眈放在桌面最顯眼的位置,眼尾揚起十點十分的玩偶笑瞇瞇注視他們如過去一般擠在螢幕前頭修改Demo、熱烈討論。
李知勳幾乎是全程參與了這張SOLO專輯的製作,以製作人的身份,也以遠超製作人的身份。編舞練舞、MV拍攝、音樂放送預錄,李知勳一個不漏地現身探班,用成熟謙虛的口吻一遍遍不厭其煩強調,請多多喜愛Hoshi的SOLO出道;在幕後花絮的片段裡對鏡頭表示,哎我們權順榮也長大了呢,是非常棒的專輯請大家一定要支持。
嘴上從來說不出什麼好聽話的李知勳,永遠在他背後說盡最動聽的稱讚的李知勳。這樣不就顯得他很小心眼嗎,真的是,這個朋友為什麼要這樣啊。化完妝、穿好表演服裝,權順榮站在黑暗中等待上台的cue,稍後要作為嘉賓登場的李知勳晃了過來碰碰他的後頸。
「緊張嗎?」那人問。
「嗯——興奮比較多吧。」
「是嗎?」李知勳的手滑到頸椎骨的地方,稍微出力捏了一把他的肩胛,「放鬆一點,榮。」
輕捲著舌頭喊的暱稱,不知道多久沒有聽見,權順榮皺起鼻頭忍不住要罵李知勳太過分了,後者卻狡猾地笑了一下便逃開,要他好好撕碎SOLO出道的第一個正式舞台。
「還要你說嗎?」
「很好。」
他的故事只到一半
愛情還盛行 在這世界上
儘管歌詞裡的愛 只剩字面上
卻是他不變的願望
李知勳以嘉賓之姿出現在台上時,有粉絲驚呼一聲「호우」。權順榮簡單介紹了李知勳在他第一張SOLO專輯擔任的角色,沒有SEVENTEEN的Hoshi和Woozi會有的推推拉拉,只是你一言我一語分享專輯製作過程的TMI,然後留下李知勳負責串場,去更換下個段落的服裝。
「大家好,我是Woozi。」
許久沒有獨自演出的李知勳在高腳椅上坐下,問著台下的粉絲剛才的歌怎麼樣,喜不喜歡,最喜歡哪個段落。權順榮在後台邊換衣服邊留意監看畫面,心想李知勳實在太適合當個MC,剛閉上眼睛讓妝髮老師修補眼線,就猝不及防聽見那人講得太真心而近乎告白的話。
李知勳說,這麼多年上台都不太會緊張,但今天好像有點緊張啊,因為是那位朋友特別的日子。李知勳說,你們看,手有一點點發抖吧。
沒辦法睜眼的權順榮收緊手心,任李知勳充滿笑意的嗓音搔刮耳膜,聽那人柔聲唱起準備好的個人曲。怎麼可能不喜歡,誰幼稚誰倒楣李知勳跟權順榮活該全世界最任性最幼稚最倒楣!他憤憤地咬著下唇內側,等所有人確認完他身上的造型十分完美,便拔腿衝到側台。
李知勳正在唱Simple的尾段,比當年唱得再釋然再坦蕩許多,眼角餘光瞥見側台氣勢洶洶的權順榮,眼底還是那片安靜、深長、堅定的夜空,說出來的話是麻煩死了幹嘛啊,沒說出來的句子是最簡單最乾脆的「好」。
他在歌的最後一句出聲合音,緩緩走進給李知勳的光區,搭上李知勳的肩膀問道,雖然沒有彩排過,但請問知勳尼願意跟我合唱一首叫做「請忘了我吧」的新歌嗎?
李知勳挪開麥克風以口型碎唸了一句「真的是瘋子」,對著麥克風開口說,「好。」
旋律是李知勳譜的,詞是一人一半填完的。權順榮和李知勳肩併著肩坐在一塊唱,唱忘了我忘了我,把流星和早晨煎焦的荷包蛋都忘了,請忘記我——唱騙你的請不要忘掉我們這兩個字。他們唱,請永遠記得我們的約定直到手指彈不動吉他的弦,直到老得唱不出最好聽的高音。
這是權順榮身為Hoshi一個人的舞台,也是Hoshi同時作為權順榮不只一個人的舞台啊。
當畫面停在old days 男孩回答always
當畫面來到nowadays
男孩長大成男人 一樣回答alw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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