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3|Sun
內部彩排的時候,李知勳偶爾會在空檔溜到觀眾席,從另一個視角看舞台上的一切。無論看幾次都依然感覺神奇,原本空蕩蕩的場館掛上燈、放上佈景、擺上搖滾席的椅子,成為另一個世界,他們的世界。舞台的燈光其實很像太陽,炙熱滾燙,照得台上的人睜不開眼睛,照得台下的人移不開視線。李知勳日夜埋首創作的歌曲,在這裡被真正完成。即使知道總要落幕,他仍然迷戀舞台的一切,迷戀表演的時候四個小時像只有四秒鐘的體感,可以拋下所有李知勳的煩惱只作為名叫Woozi的偶像而存在。很過癮。
已經忘記是哪次演唱會,李知勳拍完場後問候沒有馬上更衣離開,獨自站在角落看著後台忙碌而舞台漸漸淨空,恢復平常的樣子。他突然感覺這多像是一場夢,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哭。他皺著一張臉試圖隱藏情緒,快步回到休息室,想趕快收拾情緒回飯店,意外撞見仍坐在沙發上滑手機的權順榮。
「跑去哪了?」權順榮頭也沒抬就問。
幸好權順榮沒有看他,李知勳想,嗯嗯啊啊隨便擠出一個回答,換下衣服的時候順便按了按眼角深呼吸。
「孩子們呢?」
他快速找了個話題,卻發現權順榮悄然走到他身後。
「說先回去收行李了。」
「是回去喝酒吧?」
「嘿嘿,畢竟是最後一天嘛。」
「也是。」
李知勳一邊跟權順榮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一邊跟臉上的妝容奮鬥。出道至今他還是不太會卸妝是眾所皆知的事情,換做平時他會全權交給妝髮老師處理,但今天時間有些遲了,李知勳不願再麻煩他人,只好對著鏡子自個努力。
「要幫忙嗎?」顯然有點看不下去的權順榮問,「知勳尼真的很不會卸妝。」
李知勳透過鏡子瞪了權順榮一眼,卻還是安份地坐了下來讓後者幫忙。
「眼睛閉好。」
「嗯。」
權順榮的動作很溫柔,卸妝棉按壓眼窩,一點一點擦去眼影、眼線、睫毛膏。這種時候,李知勳都會清楚意識到,卸去這一切的自己,又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普通其實沒什麼不好,說實在他也更習慣淡漠,但舞台帶來的腎上腺素激升如此使人上癮,下台如下戲,恍若隔世,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好了。」
等到權順榮終於開口,彷彿已經過了一輩子那麼久,李知勳睜開眼,對上權順榮的視線,那人趴在椅子扶手上,抬頭看他。
不是什麼老虎的視線,只是安靜深長的注視。
「幹嘛。」
「怎麼了?」
「這是我要問的吧。」
「知勳尼眼睛紅紅的。」
「剛卸完妝不都這樣?」
「不想說也沒關係。不過,」剛才為他卸妝的手指小心碰觸他的手背,輕輕摩挲,「台上的Woozi真的很帥氣。」
「台下的呢?」李知勳脫口而出。
「很帥氣。」
權順榮毫無猶豫地回應。
李知勳以為權順榮至少要停頓個幾秒鐘消化,或是至少要疑惑地思考一下這題在問什麼,然而該說果然是權順榮最懂他嗎,用最簡短的答案,捧住了他的搖搖欲墜。
上台前拋下越多自己的人,下台後通常越感寂寥,像是失去日光的向日葵,跌撞著找不到方向。既是毒藥也是解藥啊,李知勳想,舞台跟表演、歌唱跟舞蹈、SEVENTEEN跟克拉。
「不要想了。知勳啊。」權順榮加重手上的力道,把李知勳的手緊緊圈進掌心,一字一句對他說:「我們會再來的。」
「我們。」
「對,我們。」
權順榮語氣堅定,始終真誠,李知勳好像一瞬間看見十五歲初次見面的權順榮、二十歲一塊拿到初一位哭得慘烈的權順榮、二十六歲Be the Sun巡迴牽著他往延伸舞台跑的權順榮,全部疊合在一起,不厭其煩一次一次一次說著「我們」。
我們,多動聽的詞——知勳跟順榮、Woozi跟Hoshi、13個人的SEVENTEEN。李知勳想要一次一次又一次相信,無論幕起幕落要歷經多少次「恍若隔世」,因為是我們,所以沒關係。
「我們走吧。」李知勳站起,一個反手牢牢抓住權順榮。「回去了。」
「好。」
「笑什麼?」
「沒事。」
「真的是瘋子。」
李知勳跟著權順榮笑了。即使身處陰影處的後台,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竟然也像有燈光照耀一樣,因為有我們,所以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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